山西志愿者用爱拯救受伤的心
图1:将撕碎的画重新拼贴,陈茁航将自己的画命名为“四分五裂的大地”。 图2:志愿者带领芦山县教育局职工跳减压操。 5月26日,记者随太原市万柏林区委统战部招募的第二批心理援助志愿者抵达四川芦山灾区。按照当地政府的部署,志愿者们的工作是为定点援助对象——芦山县升隆中心校进行心理援助。而实际上,他们的工作范围已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期,在灾区,每个灾民都需要心灵抚慰。 地处龙门山断裂带上的芦山,在五年内先后经历了两场强烈地震的洗礼。“5·12”汶川大地震留下的创伤还未痊愈,这次,却从配角变成了主角。 比起有形建筑的重建,修复倒塌的心灵大厦则要艰难许多。 一支绝不添乱的志愿者队伍 记者抵达时,“4·20”芦山地震已过去一个多月,芦山县城随处可见砖块瓦砾等建筑垃圾。当地政府忙于灾民安置、重建等工作,地震造成的废墟还未来得及清理。强震过后,人们从最初的惊恐悲伤中缓过神,暂时在帐篷中安顿下来。被骤然打乱的生活秩序在有条不紊地恢复——灾难过后生活还得继续。 山西心理援助志愿者大队的营地设在当地一家茶馆的空地上,空地下面是日夜流淌的青衣江水。4顶帐篷,是志愿者们的住处。“前一段时间,我们一个帐篷里住过7个人。”志愿者祝华平说。 祝华平是山西省监狱学会心理矫治委员会秘书长。作为一个在太原工作多年的四川人,他对家乡有一种特殊的情怀。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他第一时间组织志愿者赶赴灾区实施心理援助。雅安地震发生后第4天,在太原市万柏林区委统战部的组织下,祝华平与山西省四川商会的几个老乡带着6万公斤大米、1.6万公斤挂面、帐篷、方便面等价值50余万元的物资抵达灾区。 在与雅安市委统战部对接时,工作人员告诉祝华平他们,灾区急需有专业技能的心理咨询师介入。祝华平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于是,山西心理援助志愿者大队很快成立,并向社会紧急招募赴灾区的心理援助志愿者,分批为灾民提供心理援助服务,每批服务期限为半个月。4月27日,第一批山西心理援助志愿者来到灾区,祝华平在一线当起总指挥。 相比于5年前去汶川参与救灾,祝华平说这一次他们的团队要专业得多。队员们不能私自行动,有什么事情需向领队报告,哪怕晚上上厕所都得两人相伴。 在不给灾区添乱的前提下,山西心理援助志愿者们在茶馆老板提供的空地上搭起了帐篷,自己生火做饭。营地没水、没电、没厕所,都需要志愿者们自己去克服。 祝华平在灾区工作半个多月后回到太原,接着又带领第二批志愿者来到了灾区。 第二批志愿者到达灾区当晚,便遭遇4.2级余震,茶馆老板放在空地上的藤椅摇摆不定。——芦山以自己的方式为志愿者们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虽然来之前已有心理准备,志愿者们还是感到了害怕。 一次摧毁与重建的心理辅导 5月6日,震中芦山县中小学全面复课。 既要保证学生安全,又要保证正常上课;自己既是受灾者,又要忙于震后应急工作——芦山县教育局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该局大部分职工的房子在地震中损坏,有的住帐篷,有的携家带口住在办公室里。而“5·12”之后建设投入使用的教育局办公楼亦在此次地震中遭到破坏:墙皮脱落,墙体裂缝。 “有时候半夜零时之后还要开会。”一名工作人员抱怨。“工作压力大,又没有时间进行自我调节,加上其他因素,大家或多或少会有些负面情绪。”芦山县教育局局长朱文华意识到了职工们的情绪变化,他邀请山西来的志愿者为职工们进行团体心理辅导。 5月27日晚7时30分,志愿者如约来到芦山县教育局,朱文华正在给职工们开会,会议结束已是两个小时后,职工们倦意明显。 80后的陈琦是这批心理援助志愿者中年龄最小的,开朗活泼。在等待间隙,志愿者们已商量好,为了活跃气氛消除陌生感,首先由陈琦带领教育局的职工们跳减压操。 拍肩、拍胳膊、扭屁股……大家一起跳,动作不一定规范,在嘻嘻哈哈中会议室的气氛迅速被调动起来。 之后,领队杨春静让职工们跟着舒缓的音乐随意在纸上涂鸦,借助绘画来表达自己的所想所愿。水彩、画笔、纸张等工具都是志愿者自己出资准备的。 这时,一名中年妇女带着儿子悄悄加入了进来。中年妇女的丈夫是教育局的一名职工,地震发生后,家里的房子被破坏。“外面看着还行,里面全都裂了。”她和9岁的儿子陈茁航跟随丈夫暂时住在办公室里。 灿烂的太阳、漂亮的房子、茂盛的树木、浓绿的青草,同时出现在大多数人的画中。陈茁航在自己的画上用浓重的黑色写下——“陈茁航想要家”。“给你们10分钟时间,请将你们手中的画撕碎,撕到小于1厘米的碎片。”职工们有些愕然,可惜、不舍、难过,手中慢慢撕着画,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有些人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将自己撕碎的画重新拼贴成一幅画,由自己发挥创作。”陈茁航撕的块儿比较大,很快拼贴成功,碎块连接处是一道道宽窄不一的缝儿,他给自己的作品命名为“四分五裂的大地”。“地震了,我的家没了,我和爸爸妈妈住在外面,所以我画了‘陈茁航想要家’,拼贴后的画就像大地震过后的裂缝,歪歪扭扭狰狞恐怖……”听着儿子讲述自己的作画心得,母亲走出门外,掩面而泣。 摧毁,重建,分享。志愿者用自己的专业知识,阐释了“生命的意义”:只要有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志愿者把我们职工们的负面情绪都搞出来了。”一次心理辅导的效果有多大,朱文华如此回答。 双石小学需要心理辅导、沙坪小学需要心理辅导……在教育局做过团体心理辅导后,志愿者邀约不断,只可惜分身乏术。 “良心工程”面临的持久考验 灾区的生产、工业、市场都在慢慢恢复,重建工作也在快速推进。然而,灾后重建不仅仅是有形建筑的重建,倒塌的心灵大厦的重建则需要花费更多的心血。 世界卫生组织调查显示,自然灾害或重大突发事件之后,约30%—50%的人会出现中至重度的心理失调,及时的心理干预和事后支持会使其症状得到缓解。而在灾后一年内,20%的人可能出现严重心理疾病,他们需要长期的心理干预。 有过多次灾区心理援助经验的山西省教授协会教育专家委员会副秘书长、心理咨询师林何凤告诉记者,心理援助是一个系统的工程,至少需要3-5年的时间。“系统”即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林何凤说,汶川地震发生后,他们也曾想过在当地设立长期的心理援助工作站。根据国际上的做法,心理援助站的配备至少7人,包括1名精神科医生、2名心理咨询师、2名心理辅导员、2名工作人员。但由于经费等原因,终未能实现。“志愿者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不可能长期呆在灾区。” 比起显见的实体项目,心理援助是一个“良心工程”,它看不见、摸不着,很难判断巨大投入之后收到了怎样的效果。因此,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捐赠者,更愿意将钱投入到看得见的地方。 为尽可能给赴灾区的心理咨询师提供保障措施(负责往返交通费,购买人身意外保险)以提高志愿者的积极性,太原市万柏林区委常委、统战部长李晓玉“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她利用统一战线的职能优势,先后组织山西省四川商会、万柏林区非公经济人士进行捐款,用筹得的善款来进行物资捐赠、组织心理咨询师到灾区实施心理援助等。“灾区需要心理援助志愿者,现在后续资金基本能够保证。” 龙门乡青龙幼儿园本有129个孩子,地震发生后,幼儿园停课,其中一个孩子跟随母亲上厕所时,由于余震掉入粪坑,抢救无效死亡,母亲从此闭口不谈孩子的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80岁的杨华珍,在自家门口被对面学校垮塌的围墙埋住,与她同时被埋的还有该校一个11岁的孩子。杨华珍髋关节骨折,那个孩子当场死亡。帐篷里的她,尽管有孙子一家陪伴,晚上仍不敢入眠,总是担心地震随时会发生,周围的墙会倒向她。孙媳妇说,自己现在都有了幻觉,经常将车辆经过时的震动当成地震吓得往外跑…… 房屋倒塌、生命殒灭,恐惧、不安、焦虑,灾区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心灵的安抚。 地震如潮汐,引来数不清的志愿者,但来去匆匆。激情退却后,援助才真正开始。6月13日,山西心理援助志愿者大队第三批志愿者开始了灾区工作。令人担忧的是,在国家没有完善的灾后心理救援长效机制的现状下,仅凭志愿者的爱心,灾区的心理援助能走多远? |